“都是一家人,没什么忌讳的,你和钰哥儿过得好好的,我们也高兴。”
“我们过得很好。”
“没有孩子总归是不圆满的。”
谢钰清了清嗓子,“孩子只是锦上添花,不重要,过日子的是我和茵茵,我们成亲不久,我也不想多个孩子来捣乱。”
他的这番话,在大多数人听来,可谓是大逆不道。
孩子关系着家族的传承,怎么可能不重要!
孩子生了有奶娘,有丫鬟婆子伺候着,又不让他们亲自照顾,哪来的捣乱一说?
“钰哥儿,你怎么能这么想,难怪文茵肚子一直没动静,我们还以为是她的问题,从来没想过是你不想要孩子,如果孩子不重要,家族是怎么延续下来的,老话又怎么会说多子多福?”
于是,催柳文茵生孩子的人,转头去开解谢钰,那架势是要让他明白生孩子很重要,只要他没有隐疾,就必须生孩子出来,如果生的是儿子,就更好了……
谢钰听着,漫不经心地应下,也不知道有没有记在心里,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挠了一下柳文茵的手心。
只要他说不生孩子,不喜欢孩子,别人就该来开解他了,茵茵也能轻松些。
柳文茵眼含笑意,她就喜欢谢钰时时刻刻护着她的这股劲,只要有他在身边,她就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。
谢钰护着文茵的场景,谢安见过无数次,一颗心都已经麻木了。
再回想起以前的自己对文茵的态度,谢安就很挫败。
明明今日是个好日子,江家有了嫡长子,他有了个小外甥,可为何最后的场面,却是有人一而再地提醒他,在保护文茵这件事上,他就是不如谢钰。
淡然地放下杯子,谢安想说他还有要事,先走一步,最后发现没人留意他,所有人都在关注谢钰和柳文茵生孩子的事情。
这种气氛,他融不进去,也不想再旁观,折磨自己。
谢安悄悄地退了出去,不就是想让他对文茵死心吗?
他做不到。
但他可以躲远点,尽量不与她碰面,成全所有人的想法。
求救
离开江家,谢安没乘马车,而是选择步行回府,他要做一个决定。
眼下皇上倚重谢钰,同一家族,不可能文武两条路都走得通,按皇上的意思,他估计是很难再往前走一步了。
谢安以前总想着,要把家族的担子扛在自己肩上,为此他努力读书,还和世家女联姻。
过去的一切是对是错,他不想评判,但现在谢家已经不需要他挑大梁了。
谢钰自己走出了一条路子,他有出息,还得皇上和太子的宠信,只要有谢钰在,谢家就能保住根基。
就算自己在此时提出辞官,对谢家也没什么影响。
前途渺茫,身边也没有激励他的人,谢安的那股劲突然就散了。
其实,他也不定非得入朝为官,给人传道授业解惑,不仅能让谢家清名远扬,也不算白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。
而且他退下来,谢钰就有更进一步的机会,未尝不是件好事。
都是谢家人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不管是他有出息,还是谢钰有出息,对家族来说没太大差别。
至于谢家以后的继承人……文茵生了谁,就让谁来当吧。
想着想着,谢安已然有了主意,眼里带着坚定的神色。
这一次,他不会再犹豫,更不会再改变想法。
做好决定,谢安一身轻松,正想上马车回府,准备辞官的事宜,突然有个人冲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大爷,求您救救我!”
“我不想和死人办冥婚,只要您救我,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!”
来人头发凌乱,衣裳不整,不顾一切就想往谢安跟前冲。
一边冲,嘴里一边喊着救命的话。
谢安皱着眉躲闪过去,这才看清来人是王乐薇的婢女,兰英。
对这主仆两人,谢安除了厌恶还是厌恶,面色也跟着沉了下去。
“我与王氏已无瓜葛,你和谢家更没半分关系,再敢找我谢家人的晦气,别怪我不留情面。”
兰英绝望不已,王乐薇日日喝宫里来的补药,也不知道她的命为何那么硬,居然苟延残喘了几月,一直没见断气。
眼下她终于要死了,但人也跟着疯了,死之前不忘拖所有人下地狱。
流云和怜云被卖去了肮脏的地方,她以为自己能躲过一劫,没想到王乐薇这么狠,居然要把她卖给别人办冥婚,当续弦。
对方还是个色欲熏心,死在小妾房里的低贱商户。
是低贱商户也就罢了,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,家里的成年儿子都好几个了,她嫁过去不仅得不到半点好处,还有可能被拉去陪葬。
为了折磨她们,王乐薇豁了出去,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都给了院子里的粗使婆子,让人为她办事。
流云和怜云已经被解决,现在轮到她了,如果不是她趁人不备,拼尽全力逃了出来,这会儿怕是已经被绑去了灵堂。
她去谢府求救,可连门都没法靠近,就被门房轰走。
又听说谢婉生了孩子,走投无路的她只能来江家碰运气。
兰英害怕会被王家人抓回去,一路上拼命地跑,完全不敢回头去看,好在老天还是可怜她的,让她在半路上遇到了谢安。
为了让人心软,救她一命,兰英不停地磕头,“只要您救我,我愿意坦白曾经的一切,包括王乐薇对二夫人做过的事情,我绝不欺瞒。”
王乐薇算计过文茵,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,谢安不用兰英说给他听,自己也能推算出来。
那次王乐薇在青山寺摔断了腿,他们王家人指控文茵使坏,让谢家给个说法,那个时候他以为王乐薇只是在试探他的态度,所以他带着上好的药材,亲自送去了王家。
谢安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朗,他心里有文茵,但也会敬重自己的正妻,不会全然不顾她的感受。
那个时候亲事已经定了下来,哪怕文茵疏远他,他也没想过出尔反尔。
他把真实的自己展露在王乐薇面前,没有任何欺瞒,要如何选择,全凭她自己的心意。
可王乐薇欺骗了他。
她表面上愿意接纳文茵,背地里却在不停地算计,哪怕文茵已经选择了谢钰,她还是不依不饶。
或许从她第一次针对文茵时起,他就应该打消联姻的念头,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祸事,乃至于让全族人都跟着受委屈。
想到王乐薇做的桩桩件件,谢安对兰英更是厌恶,“那些事情也有你的一份,你凭什么认为,只要你和盘托出,我就会放了你?”
兰英额角冒出冷汗,颤着嗓音道:“我和二夫人无冤无仇,没道理针对她,我只是听主子的命令行事,所有的决定都是王乐薇自己做的。”
谢安冷笑一声,“遇事就推卸责任,你们主仆二人还真是相像,听说王乐薇要死了,你不愿意办冥婚,还可以选择殉主,成全你们的主仆情谊。”
兰英不停地摇头,这两条都是死路,她还这么年轻,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。
她不想死!
咚咚咚的磕头声,尤其刺耳,路人不由得把视线投了过来。
“大爷,求您救我一命!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,我是无辜的!”
无辜?
谢安咀嚼着两个字。
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清风院,王乐薇刚掉了孩子,兰英不停地在她耳边念叨文茵的坏话。
她的语气那么嚣张,侮辱人的字眼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,全都是在针对文茵。
那个时候,可没有人逼她。
不过是想踩着文茵,博她主子的欢心罢了。
那些恶意满满的词语,谢安到现在也没忘记,甚至能清晰地记起兰英说那些话时的语气。
手指无意识握紧,面上的神色更加冷淡,转而吩咐跑腿的小厮,“这是王家人,把她送回去,叮嘱他们看好自己人,可别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,给王家酿成大祸。”
听到要被送回去,兰英痛哭流涕,她逃了一次,回去的下场会很惨很惨,被送去办冥婚之前,可能还会断手断脚。
跪行着想去抱谢安的腿,却被小厮拖拽开去,扭着人就往王家走。
兰英更加绝望了,同样是人,怎么她生下来就是奴婢,别人要打要杀,她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。
生而为奴,这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啊!
兰英的求救声越来越远,谢安上了马车,隔绝了喧嚣的一切。
王乐薇是死是活,在他心里都掀不起一丝波澜。
王乐薇,她死了
柳文茵和谢钰被众人催生,等话茬揭过去,才发现谢安已经离席。
谢夫人愣了愣,明明目的已经达成,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,安哥儿会不会很伤心?
自己的行为,是不是有些过分?
可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,比起以后的释怀,眼下的伤心算不得什么。
“婆母,我们要先回了。”
饭也吃了,礼也送了,考虑到产妇和孩子都需要休息,柳文茵便提出离开。
谢夫人思绪回笼,“我们也要回了,老太君还在府里等消息呢,我得回去跟老人家说说,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,很可爱,你祖母听了肯定会高兴,今日还让我给孩子送了长命锁呢。”
柳文茵道:“等忙过这阵,我和谢钰再回去看祖母。”
“你们府里事情多,不用总惦记着老太君,如果有空还是赶紧生个孩子,老太君都眼馋别人家的重孙很久了。”
又提到生孩子的话题,柳文茵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,看样子,只要人多的场合,就很难躲过催婚催育呐。
含糊地应下,然后和谢钰离开了江家。
刚上马车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“得亏我们搬出来了,不然耳朵得被念叨出老茧。”